旅行
狂風暴雨夜,雨暴風狂,失色蒼穹,在幢幢燈影搖曳時,卸下電閃雷轟,輕撫手中解語花,竟掌握不住她的名,今晚,無所謂了,就讓疑惑隨著滂沱雨勢越陷越深,兀自洶湧。
我是個寂寞的人。如果我不說,你不會知道我是個寂寞的人,當然,這不是什麼好說嘴的事情,也當然,沒有人知道原來我是個寂寞的人。
而我,的確寂寞。
初春的午後,漸漸轉陰的天空開始飄著小雨,順著瓦片飛落而下的雨水,在門口形成一幅雨帘,滴、答、滴、答…帘外的行人匆匆忙忙,撐著傘快步地移動,好像捨不得浪費手腕上的每一分每一秒,滴、答、滴、答…這是個不用上班的假日,而我住的城市似乎停不下急促的步調,依然忙碌著。
收起了傘,原地佇了一會兒才選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,這裡是某街角的咖啡店,毫不起眼,卻很適合都市人忙裡偷閒,尤其是在這種雨下下停停讓人上不了街也不想回家的天氣裡。雖然,我特別喜歡這種雨愛下不下的矛盾。
這是我第一次來這家店,也是我第一次點這種有著奇怪名字的咖啡-Caramel Macchiatto,據說原意是甜蜜的烙印,綁著馬尾的店員笑的燦爛,推薦我應該嚐嚐。嘗鮮有何不可,尤其是可愛女孩所推薦的,更是沒有拒絕的理由,雖然我實在不懂究竟是誰取的名字,不過是杯咖啡,卻硬是要替它加上點羅曼蒂克呢?我慵懶的躺在沙發上,看著桌上這杯甜蜜的烙印,著實感到有趣,烙印不本應是痛苦的嗎?何來甜蜜?取名的人想必是一位大詩人吧,果然,這是替矛盾合理化的唯一解釋了。
現在是下午四點整,店裡的報時器奏起古典樂,聽的出來這是木笛和鋼琴合奏版的卡農,我很喜歡這首曲子,特別是現在,因為櫃檯的可愛女孩正忘情地陶醉在這旋律之中。聽著音樂,喝著咖啡,再加上店裡可供人使用的無線網路,非常的現代化,也非常的悠閒,讓人幾乎沒注意到天空好似又變了些模樣。一瞥,天空上的雲,皺得厲害,雖然還是下午,天卻黑了,厭倦了綿綿細雨,老天爺這時很乾脆的讓大雨傾盆,也很不客氣的打了幾響雷,春天的第一場雷雨,就這樣來了,來的激烈,更來的莫名奇妙。
窗外的雨下的起勁,不遠處的公車站牌下擠滿了欲搭乘的人,我聞著咖啡香氣,觀賞著一片黑壓壓的傘爭先恐後的趕路,急急忙忙,究竟是要去哪裡呢?有些時候還真有點羨慕起那些人,起碼,還知道可以忙些什麼,或者說為什麼而忙,就算是假裝出來的也好,不是嗎?算了,與我無關的事情我不怎麼愛去多想。索性打開電腦,一邊上網瀏覽,一邊攪拌著綿密細緻的奶泡,飲了幾口,我隨著店裡播放的音樂旋律,輕輕地哼了起來...
[My coffee's gone cold, I'm wondering why I got out of bed at all
the morning rain clouds up my window and I can't see at all
And even if I could it'd all be grey, but your picture on my wall
it reminds me that it's not so bad
it's not so bad…]
輕快的節奏,平平淡淡的歌詞,也能讓人心情稍稍好了起來,即使是現在的天氣配上一杯快涼掉的咖啡,即使我不適合唱這首歌。
[我只是個平凡的上班族,朝九晚五已經是生活中的習慣,我就像大多數無聊的單身男人,有一間租來的公寓小套房,一台還不錯的筆記型電腦,一輛算的上稱頭的房車,一些簡單的傢俱跟衣服和每個月固定的薪水,我的同事來自全國各地,週遭的朋友興趣大不相同,有人喜歡玩車,有人喜歡玩股票,有人追求時尚,也有人沉迷於工作中幾近不可自拔;而我,我喜歡旅行。]隨手鍵入部落格裡的自我介紹,看起來再平凡不過了,但這就是我,一個坐在咖啡店裡喝著她推薦的咖啡,看囂張的雷雨,並開始上網聊天的男人。
我是個寂寞的人,如果我不說,你不會知道我是個寂寞的人,尤其是在午後的咖啡店裡,會隨著音樂輕輕哼唱的我。沒有人知道,原來,那是個寂寞的人。
那人,的確寂寞。
和別人不同,我從來不計畫去旅行,因為也沒那個必要。我總是突如其來的想到某個地方去,也總沒有理由地知道該如何去,每一個我去過的地方,都是那樣的美麗,那樣的與眾不同,遺憾的是我總逗留不久,甚至連那些地方的名,也忘了記得。如果還有機會再到那個地方,或許我能想起來一些,關於那裡一段不是刻意遺忘的美好…
每次旅行對我來說就好像是親身經歷了一段故事-別人的故事,我在旅程中的所見所聞,都像來自不可考的歷史,看起來是那樣的真實,可是你卻無法知道你能夠相信多少,當然那不是很重要,只要旅程中能讓我感到放鬆與愉快,那就已經夠了。我不會花太多時間停留在一個地方,對我來說,一次的體驗就是永久的回憶,不論有多深刻,也僅僅只能一次,我寧可繼續旅行,也不願駐留。
在來來往往多次旅行後,曾有過短暫的疲倦,有時候甚至連自己都覺得納悶,我貪圖的究竟是什麼---嚮往神秘未知的聖地?初體驗般的新鮮感?還是我在找一種寂寞的慰藉?同是寂寞的,越能夠相契合,正因為如此,所以我經常隨心所欲地旅行,為了尋找著能讓我忘卻寂寞的地方,只好讓自己在人與人之間旅行,在慾望與慾望之間旅行,意亂情迷是我麻醉自己的藉口,血脈噴張是我放縱自己的理由,一個假裝堅強的人不輕易承認自己的脆弱,我尋覓些什麼,不過是窗櫺外那片自由天空。撐著傘漫步在濕淋淋的街道上,放空思緒豪邁的跨過轉角,卻發現曾經獨擁的夢仍未醒,只得繼續前進;驟急的雨不停,任憑花開花謝,不留痕跡,狂野的心不止,放縱意亂情迷,不可自拔,慾望讓眼眸中,早已不見貝葉留根,而我,我在哪裡?堯天舜日時,品三百篇,嚐五千言?我在哪裡?玄黃負載下,追光陰駒隙,尋杜康儀狄?我在哪裡?不朽傳說中,射金烏,奔玉兔?我在哪裡?一次又一次,原來,這裡?這裡?還是這裡?都沒有我的存在。
桌上的馬克杯殘留著咖啡乾涸許久後的咖啡漬,店裡頭的音樂換過一首又一首,滂沱的雨勢不曾歇過,牆上的掛鐘只差一刻就指向打烊,今晚,我將前往帶有咖啡香氣的國度旅行,綁著迷人馬尾、帶著可愛笑容的她將是我今日最美麗的嚮導,拎起外套結完帳,等待的同時,看見映在落地窗裡的,是個寂寞的人,一個喜歡在城市裡到處旅行的人,如果我不說,你不會知道,那個寂寞的人,是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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